【越苏】只影向谁去 6

前文都在这

林越第一次见苏苏的父母,是个意外。

那是新年的前夜,博物馆通宵开馆,整栋楼的灯都亮着。

十点钟,林越和同事换了班,他说我家小朋友,待会就上台表演了,我得去看他。

女同事很惊讶。没想到你已经有小朋友了,他多大?

林越想了想,七八岁。他用手比了比高矮,说,才这么大。

天上落了小雪,林越走出博物馆的大门,给苏苏拨了个电话。

“想好了么?”

“嗯,晚安曲。”

小礼堂很旧,四面透风,后台更冷,苏苏掩上杂物间的门,站在走廊里,往尽头一望,看见雪了,手里握了一只纸杯,是暖的。

这一年的新年晚会,甘泉村小学的小朋友也接来了,十几个小家伙,从午后就在吵苏苏,说要演节目。

演什么节目好?苏苏想了又想,还打电话问了林越,后来记起支教的时候,教过小朋友一首英文歌。

他回了一趟他和师兄的小窝,取来吉他,在小礼堂外的小厅,匆匆排练了一下午。

这个年级的小朋友没怎么学过英文,歌词记不住,发音念不准,幸好调子还在,唱了两三遍,就纷纷坐不稳了,打打闹闹一直到傍晚。

苏苏给林越发信息说,整个下午带小朋友,累。

我也带小朋友,天天带,不累。林越回复说。

苏苏看了,开心起来,却不知怎么回答,这么惦记着,心里一半欢喜,一半纷乱,不知不觉晚会已近尾声,晚安曲是最后一个节目。

林越立在街边,和苏苏说值班要一整夜,不能去看你了。长街两岸灯火明昧,风吹雪花,街上车渐去,人渐空。

“师兄,等晚会结束了,我去陪你值班,好不好。”

林越一边说好,一边伸手,拦了出租车。

图书馆楼前放了烟花,半空里亮的是火,白的是雪,明灭不熄,林越大步穿过广场。远远的,小礼堂那头,开始有人散场。

又一朵烟花升空的时候,苏苏正在台上,向三两离席的人们,拨响第一个弦音。

林越推开小礼堂的门,一束昏黄的光照在台上,苏苏的吉他音,又厚,又暖。

小朋友站成两行,歌声不那么整齐,可是,清亮亮的,还编了一小段和声,唱得人心里空了又满。歌里说

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
I’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

台下空荡荡的,林越一步步踏过去,木台阶老旧的咯吱声让苏苏抬起头来,他看见林越,就笑了。

林越走到第一排,坐下,看见苏苏在以唇语,给他唱那句

Wherever you're going
I'm going your way

没有半点声音,林越却字字都听见了,他也对他笑,苏苏低了头,专心拨弦,不敢再看他。

一曲终了,台下响起稀落的掌声。

苏苏一扬手,小朋友规规矩矩弯腰谢幕。

台上的灯暗去的时候,十几个小家伙一下沸腾了,叽叽喳喳抢到台前,往台下掷纸飞机。他们等这一刻,已经等了好久。

纸飞机掷不远,全都落在林越身边,林越俯身,一只一只拾起来看,上边又画又写,花花绿绿。苏苏也掷了一只,恰好落在林越怀里,是白的,林越举起来,朝苏苏晃了一晃。

苏苏见林越收到了,逮小朋友回了后台,好像赶着一群咩咩叫的小羊。

林越从小礼堂的侧门,绕到后台,看见小羊们围住苏苏,你一言我一语,舍不得走。

辅导老师好容易让他们站成一队,齐齐拖长音,说了一句苏苏哥哥新年快乐,才领走了。

队末有个小家伙,冷不丁又冲回来,趁苏苏蹲下,听他说悄悄话,在苏苏脸上使劲亲了亲,跑没影了。

林越一直站在苏苏身后,苏苏送走小朋友,一转身,也成了小朋友,他向师兄一扑,树熊似的攀在身上,搂住不放。

林越接下苏苏,抱着他,捧着他,每次他这么扑过来,他就有点招架不住,总是忍不住,说出几句有失道理和常识的话。

“苏苏喜欢小朋友?”

苏苏把脸埋在师兄肩上,笑着点了点头。

“喜欢嗓子好听的那个,师兄,你听到了么?”

听到了。是那个跑回来亲苏苏的小朋友,他有一段独唱,音准好,嗓音又透亮。上台之前,苏苏在他眉心,点了个红点儿,小家伙下了台,还不舍得抹去。

“那等苏苏长大了,我们也要个小朋友,苏苏教他唱歌,好不好?”

林越把鼻尖在苏苏鼻尖上蹭了蹭说。

苏苏点头,他把额头,在师兄额上挨了一会。

“师兄,我什么时候长大?”

林越笑了。他亲苏苏的唇角。

“苏苏长不大。”

从这儿,往尽头看过去,隔了几栋楼,还望得见此起彼伏的光亮,已近午夜,那一边正是喧闹的时候。

走廊上,林越和苏苏向远处的烟花明暗里,静静看了许久。天冷,两人呼出的白气,遇在一起,消融不见。

“师兄,新年快乐。”

苏苏从林越身上下来,仍搂住他,凑到耳边,轻声说。

林越想起了什么,他从大衣口袋里,取出一个小小的礼物。

“苏苏,新年快乐。”

苏苏一见,愣了一下。

“是……汉白玉?”

苏苏初来见习的时候,林越教过他怎么从一件文物的质地,估算它的年代,他到现在还是十次有九次猜不对,但那是他所知的这门学问里,唯一不枯燥的部分。

“再猜。”

“白瓷?”

林越摇头。

“是白陶。”

林越说,是按古法烧的。

苏苏惊讶抬眸,他听林越说过,白陶在古代是王室礼器,因为烧制的工艺复杂,无法在日常生产中承袭,手艺很快失传了。

如今想烧出白陶,得找一只当时的白陶器,分析它的成分配比,调出陶土,烧制的炉温,得经过千百次实验。

师兄说,这是给他的。

那是一只白陶戒,上头刻了云雷纹,内侧还有字。

“师兄,你,你们原始人的礼物,这么贵重,我不能要。”

苏苏有点语无伦次,直往后退。

“不是原始人,是周代人。”

林越纠正他。这只白陶戒,是比照西周一位王后的颈饰烧成的。他从和苏苏第一次温存之后,就在琢磨它了。

“手艺好么?”

林越问。

苏苏低头不说话。林越去握他的左手,他偎到他怀里,却把手掩在身后。

“这是尾戒,刻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,你怕什么?”

苏苏埋头在林越的衣襟上,偷偷笑了一下。林越师兄,简直把白李苏苏看穿了。

林越拾起苏苏的手,把白陶戒,戴上他的尾指。指环大了一点,不合适。

“这怎么办?”

林越抬头看苏苏,笑着问。

苏苏也笑,他明白了。他由着师兄把白陶戒取下来,沿左手无名指,怕弄疼他似的,轻轻,轻轻滑上去,凉凉的,大小刚好。

这是,林越数次以唇吻,以手掌,细细丈量过的地方,不会错的。

林越把那只手,尚未印下戒痕的指节亲了亲,紧扣在手里。

苏苏向手上,细看了一会,扬头,恰是林越俯下轻暖一吻,苏苏凑上去,迎他。

后台通往礼堂的门一响,敞开了。

两人转头一看,是一对挽着手的夫妇。

苏苏站正了,像士兵见了将军,他挡在林越前头,徐徐念出一句话。他说,妈,爸。

他早和他们说好了,新年不回家,和喜欢的人一起过。

是妈妈心急,每次他说起他,她就忙着问这问那,怎么认识的,读什么专业,家乡在哪里。这回,竟领着爸爸来看他的心上人了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01 Feb 2015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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