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~新年快乐~么么哒~)

《人间》上

屠苏从小没有好好看过一回中秋的月亮。

十七岁这一年中秋,是在琴川过的,还是没看成月亮。

陵越下山来,在这小镇上见了屠苏,也没提别的话,只陪他住下了,一住就是半个月。

十五这天一大早去药铺,照师尊说的,抓好一剂定心止疼的方子煎上。

顺路捎回的桂子糖、莲藕糕,在小院中间的石桌上摆了几样,挑清甜可口的,夹了一筷子,送到屠苏嘴边,屠苏这两天胃口不胜,尝了半块,也就作罢。

两人一同扫了院中落叶,劈好一捆木柴,堆在院墙下,堂屋里焚香,煮茶,临窗挂起一只白灯笼,上头是红纸剪的玉兔,里里外外,总算有了几分平凡人家过节的样子。

天光尽时,屠苏心头正一悸一悸的疼,陵越见他不好,也没多问,只拉到身边,两人坐在石阶上,看那一罐药在小炉上煎,药香漾出来,一院的苦。

陵越这才有一句没一句,和屠苏说了山上的事,他说掌教真人已想明白了,教他这回下山,千万接他回去,莫要怄气。

他说师弟肇临已入土为安,此事彻查起来,还须从长计议,教屠苏莫要心急。

他问屠苏当日,和师兄弟怎么起的争执,伤在何处,还疼不疼。

陵越住在琴川这半月,屠苏不吭不语的,他这会单想听他诉委屈,他却不肯,末了只说出一句,这回下山,对不住师尊。

他说师尊闭关好好的,一出关,就得让人说,教出个好徒儿,是个杀人越货忘恩负义之徒。

陵越一听,杀人越货这词他可没教过,八成是陵端几个说屠苏的。

“你别胡说,咱们和师尊,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。”

陵越把屠苏的手挽过来,头一回当他是个大人,和他讲了几桩师尊的前尘旧事。

他说师尊看了几百年人世轮回,山河聚散,欢喜的,伤心的,都经过了,怎么会在乎几句闲言碎语。

“你的事,师尊都担得起,那些话,就别往心里去了。”

屠苏枕在师兄臂上,师尊的故事听得恍惚,许久才开口。

“屠苏,也对不住师兄。也……不知怎么才能对得住。”

陵越从他话里,听出了几分决绝。

“你这话,是不想回山上了?”

“嗯。”

陵越待要劝几句,却摸出屠苏手心冒汗,转头一看,他唇上苍白,怕是忍着疼和他说了半天的话。

他把屠苏扶回屋里,留他打坐调息。又到小院里看着药,煎到月上柳梢时候,滤出小半碗。

药端到床畔,再摸屠苏腕上,脉如弦张,又浅又促。

这一回煞气发作,直比以往还烈,想是山上受的冤枉,在心里压了这些日子,入了骨,他又不会说,委屈起来,只好都化作了疼。

药苦极了,喂了半碗,呛出来的比咽下去的多,想是没用的。

陵越搁下药碗,坐在床沿,把屠苏抱在怀里,掌上注了内力,覆在后心,将内力渡给他。

内息平复了几分,但陵越心知,这煞气与宿主原是不分彼此的,他以内力为屠苏抵抗煞气,就好比为了一个屠苏,打了另一个屠苏,他这么助他,疼的还是他,且是加倍的。

可是屠苏一声没吭。

小时候,这煞气一来,就是一场战争。

陵越怕屠苏心神缭乱,磕了碰了,伤着自己,故而每回死死拦住他,搂住他,困住他,屠苏就拼命挣,又是打又是咬,一夜下来,两个人身上都是淤青。

天亮了领去早课,教陵端几个见了,少不得又是一番奚落,说是大师兄养了一匹白眼狼。

十岁上懂了事,便是屠苏把陵越关在门外头,倚在门下,独个忍疼。陵越留也不是,走也不是,索性也倚门坐下,望着十五的月亮,和屠苏轻轻的说话。

他唤他小名,说苏苏,你别难过,你身上的怨煞之气,不是仇,也不是恨,我总觉得,让你疼的,是这千百年里,人世间的惦和念,远方的孩子惦着母亲,出征的丈夫念着妻子,这都是最好的心意,却是最让人疼的,偏偏都疼在你的身上了。

陵越说,我总想着,总有一天,等这普天之下家家户户都团圆了,你就不疼了。

他还想说,门外的师兄,也惦念屋里的师弟,可是,他说不出口。不知不觉,天蒙蒙亮了,他听见门那边的人,在轻轻的哽咽。

如今一晃十七岁了,疼起来连哭也没有,一点声息也没有。

月西沉了,这关口才算过去,汗已湿透。

陵越给屠苏换了贴身衣衫,把他拥在榻上,吻了额角,屠苏抬不起眸子,只伸手握紧了师兄的衣襟,昏昏沉沉睡去了。

小院外头,彻夜逛灯市的孩子回家了,足音在巷子里空空响,一边笑闹,一边把余下的焰火都放上了天。

屠苏迷迷糊糊的,他听见半空里,又清又长的鸣响,有点像阿翔。

“师兄,那是什么声音?”

“是烟花。”

“烟花什么样?”

“好像花树,星子,好像雨。”

屠苏听了喜欢,抬了抬眼,窗上的白灯笼轻轻摇晃,他浅息绵长,在陵越颈窝里蹭了蹭。

“师兄,人间是怎么过节的?”

在天墉城,逢上元中秋,弟子们都通宵打坐诵经,藉明月光华,以涤荡修为。这人间的中秋,不仅屠苏没过过,连陵越,也只是稍有耳闻,不曾亲睹的。

“喝桂花酒,逛灯市,猜谜语,还有……说悄悄话。”

屠苏轻轻笑了。

“说什么悄悄话?”

陵越坐起来,让屠苏枕在他胸膛上,他倚着床头,往窗外望,天边,是落月了。

“说,屠苏,师兄很想你。”

陵越说,你离家出走,师兄总是做一个梦。

梦见出走的,是小时候的屠苏,我在山上唤你,可是那么远,你也听不见,屠苏走了好远,好远,想回家的时候,却找不见路了,师兄也找不到屠苏,一着急,就醒了。

“屠苏,也想师兄。”

屠苏困得,后半句忘了说。

不想回家,只想师兄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(这个故事是上下篇,明天就完。还有就是,写文不会取名字,以后这种小段子就都叫天墉残卷好了,省事儿)

31 Dec 2014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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