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越苏】只影向谁去 11

前文都在这

甘泉村小学已是大雪覆盖。

林越和苏苏穿过操场,天边还余一缕夕光,几个打雪仗的孩子一下认出了苏苏,一迭声欢呼,团了好几捧雪掷过来。

林越扯过苏苏,向风衣里一裹,身上挨了好几下。

苏苏俯身攥了两把雪,一团握到林越手里,一团掷回去。两个人仓促还击,雪团在半空里散了,扬扬洒洒落下来,苏苏一见不敌,拉住林越就跑。

教室还是老样子,木黑板上抹不去的粉笔迹,旧桌椅中间窄窄的过道,窗子亮堂却关不拢,北风吹进来,讲台课桌上都是黄土。

两个人在教室前头,无言地站了一会,林越沿过道,信步走去,坐在窗边第四个,两只胳膊叠在桌上,抬头看着苏苏,笑了。

是在等点名么?

苏苏扶上过道两旁的椅背,垂了垂眸子,记得了,最前头是两兄弟,课前问好的时候,总要比谁喊得响。鹃生,腊月,他对师兄念出这两个名字。

椅背空空的,无人回答。林越望着苏苏,不说话。

苏苏走出几步,左边,是梳麻花辫的,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,右边,是个捣蛋鬼。苏苏左右看了看,对林越说,迎弟,小乖。

夕阳快落了,屋子静悄悄的。

再往下走,是边听讲,边织袜子贴补家用的金桂,班上成绩最好。还有把课文念成RAP,气得校长抄起笤帚追打的喜树。

点过这两个名字,苏苏立在师兄的课桌旁。林越安静地等着,仿佛很久以前,就等在那里了。

“林越。”

苏苏小心地念师兄的名字。是怕他听出来,这个名字,他已在心里叫过千百回。

“到。”

林越迎上他的目光,分明地回答。

刹那之间,整个教室的名字,苏苏点过的,没点过的,都在纷纷应他,明亮的,喜悦的,怯生生的,一声又一声,到,到,到。

记起来了,支教那一个月,点名,是一天之中,他最想师兄的时候。他一边叫小朋友的名字,一边不出声地叫林越,林越,林越,他多希望他能听见,能答应。

林越说过,请个年假,就去看他。他一直记得。一边说不用,一边在心里,偷偷地盼。每天,他领小朋友念一会课文,就朝教室门口望一眼,想着,师兄站在那里,有多好。

叫他,他就答应,想他,他就在,有多好。苏苏低头一笑,有点傻,他不敢看林越,好像这么好的事,是他偷来的。

苏苏忘了点下一个名字,可是,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“到”。

两个人循声望去,白净瘦小的孩子,是新年晚会那支晚安曲里,唱得最好听的那个,苏苏一愣。

“玉秧?”

他试着叫他。

小家伙父亲去得早,母亲改嫁,家里只有多病的爷爷,他很孝顺,爷爷一不好,就在家守着,苏苏没见过他几回,可不知为何,这个名字记得最深。

小家伙见苏苏记得他,三两步奔过来,往怀里一扑,抹起了泪。

是来看我们的么?苏苏哥哥真好。他哭了一会又笑,问苏苏多待几天好不好,又说爷爷喘得厉害,他一会就得回去。说了几句又哭了。

苏苏俯身抱他,一边给擦眼泪,一边哄,他说都三年级了,怎么动不动就哭。

“我不哭,苏苏哥哥和我回家好不好?”

小家伙倚住苏苏,仰起头,吸了吸鼻子说。

苏苏望了望师兄。林越一脸都是你们这么好怎么一个字也没和我说过的表情。他的苏苏哄起小朋友来,像个大人。又或许,苏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,长大了一点。他有点害怕。

“苏苏哥哥住在林越哥哥家。”

苏苏摸了摸小家伙的头。

玉秧才看见林越,他朝他鞠了一躬,说林越哥哥好。又小心凑上去,扯了一下衣角。

“林越哥哥和苏苏哥哥住我家,好不好?”

林越看小家伙可怜兮兮的,只好点了一下头。

之后,又没有林越哥哥了。玉秧一跃而起,两只手拉住苏苏,一溜烟出了教室,苏苏回头看林越一眼都不及。

很久以后,苏苏还会偶尔,梦见那天的暮色,那间简陋的教室,有两个人对他说“到”。在梦里他听见,他知道,那是一千年中,最重要的两个人,很久以前,就是了。


玉秧难得领小伙伴回家,爷爷见了林越和苏苏,欢迎得不得了,病着,还执拗下厨做几个菜,让林越劝住了,他把老爷子哄在大屋里喝茶,自己去做蛋炒饭和蛋汤。

玉秧把苏苏缠在小屋里,心爱的物件一样样捧出来给他看,又央他教吉他,手把手教了两下,偎在臂弯里不学了,凑到耳边说喜欢苏苏哥哥。

“玉秧这个期末得双百分,可以去苏苏哥哥的学校读书么。”

“得长大了才行。”

“那苏苏哥哥等等我好不好?”

“怎么等等?”

“苏苏哥哥读得慢一点,玉秧读得快一点,等玉秧长大了,到苏苏哥哥的学校,我们一起读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以后一起读书了,玉秧也给苏苏哥哥做饭,就像林越哥哥那样。”

小屋的布帘一打,苏苏抬起头,看见门边的人,笑了。林越轻咳了一声,淡淡说了一句,吃饭了。

小桌四人一围,老爷子开怀了,直教玉秧拿酒来。

“医生说,爷爷的病不好喝酒的,医生说,爷爷的病好多吃豆腐冬瓜白萝卜,还有,多吃鸡蛋。”

小家伙端坐在桌旁,把爷爷唠叨一顿,从碗里,给爷爷夹了一块大大的鸡蛋。

林越和苏苏相看一眼,一人给小家伙补了一筷子鸡蛋。

玉秧捧碗说谢谢苏苏哥哥,咽下一口饭,又记起什么,抬了抬头,小声说,谢谢林越哥哥。

林越点头,算是不谢,添了一筷子鸡蛋给苏苏。这一餐也就没有别的话了。

饭毕,玉秧又陪苏苏洗碗,又问苏苏功课,老爷子看得明白,早早唤了小家伙在大屋里给他捶背,把小屋让给苏苏和林越住。

村里节电,八九点钟熄了灯,雪后的月亮极皎洁,从小窗一望,又高又远的夜空下,看得见雪山的影子。

林越倚在窗边,听见苏苏步子很轻,向他走来,从身后,一下搂住他,把一杯淡茶,悄悄放在结霜的窗台,林越端起来,抿了一口。

苏苏说过,甘泉村的水是苦的,可这茶不苦,林越记起苏苏在火车站,买了瓶装水,他放下杯子,换了苏苏手里那杯,尝了一口,皱了皱眉,又尝了一口。

“有时苦,有时就不苦。”

苏苏就着林越手边,喝了一大口,像证明什么似的。

“什么时候不苦?”

“现在。”

苏苏低头说。

“那以前呢?”

“心里有师兄的时候,不苦。”

林越在黑暗里轻啜这杯苏苏喝过一个月的,甘泉村的水,有点咸,有点涩,也许水还浑浊,不过,他渐渐习惯了。

“你想你师兄,那我想什么?”

“师兄什么也不想。”

苏苏的手臂挽住林越的脖子,在他唇上亲了亲。

“这样,就不苦了。”

也许黑夜,让小猫勇敢了一点,他的脸颊,好看得像月亮。林越回吻了他。

两个人在窗边,静静相拥了一会,听见门口轻响,玉秧怯怯地叫了一声,苏苏哥哥。

“苏苏哥哥,玉秧和你睡,好么?”

这间小屋,三个人打地铺正好。

小家伙很欢喜,在苏苏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,他说苏苏哥哥身上好香,像水果。苏苏说那是林越哥哥家沐浴露的味道。

苏苏看着师兄。林越不出声地对他说晚安,闭上眼睛。

小家伙新鲜了几分钟,就睡熟了。窗外又开始落雪。

地上的凉一点一点透过来,苏苏怀里抱了小家伙,动也不敢动,不知过了多久,冷得半个身子都僵了,他偏过头,林越并没睡。

林越一直望着苏苏,看他轻轻侧过身,就伸出手,够到被子上苏苏冰凉的手,握住了。

“师兄,生气了么?”

隔了玉秧,苏苏悄声问。林越摇了摇头,笑得有几许倦意。

“苏苏,我好像,梦见过这个情景。”

林越靠过来一点,温暖的手掌,抚在苏苏颊边,苏苏脸上有点发烧。

“我和师兄的孩子么?”

“是小时候的苏苏,睡在我身上的样子。”

“我乖么?”

“你很乖。”

“好看么?”

“苏苏很好看。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朋友。”

苏苏有点困意,阖上眸子,他问,什么时候梦见的?听见林越说,好久以前,一千年以前。苏苏浅浅地,翘了一下唇角,他说小时候的苏苏,一定也梦见了师兄,还记得就好了。

后来,林越也渐渐睡去,他在半梦里,说了一句话,苏苏没有听见。他说不知不觉,等了你好多年,又错过了你好多年。

一大早,听见村里此起彼伏的爆竹,才记起是过年,大年初二了。

两个人趁小家伙还在睡,悄没声地更衣洗漱,牵手出门时只抱了一把吉他,小偷似的。

站在学校后头的小山上,看得见白雪里,全村挂的红灯笼,说好了,给师兄弹一天的吉他,唱一天的歌。

事实上,那天苏苏只唱了几句,就让林越压在雪里,吻得差点窒息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02 Jun 2015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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