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越苏】别倾城 1

(这才是真。清明节礼物XD)

悭臾死时,他的身躯渐渐化为起伏的山川,和连绵的岁月。

屠苏倚在龙角边,临别一个回眸,向的是西北方。

他说,若是当初,和师兄好好道别,该有多好。

他看着师兄,就说不出道别的话,可又怕,他不回去,师兄一直等。左右不知怎么好。

悭臾说,那就让他不记得你,你去同他好好道个别罢。

他以千年法力,在山川岁月里,结下一个幻境。

他说,百里屠苏也在这幻境中,只是你的师兄,平生故旧,昔年所遇一山一河,一草一木,都不记得你,你去好好道个别,可好?

若不记得便好,又何须道别。屠苏说。

悭臾说你得当心,世上若有一个人,念出你的名字,这幻境便是破了。若未破,再过几十年,我的余力也将耗尽,到那时你不在了,他会记得,你已同他道过别了。

悭臾一生之中,一直在等。他只觉荒度年月,漫漫无为。临了,解了这么一桩凡人心事,总算不负千年修行。

他并未告诉屠苏,以他师兄陵越的修为,心念之笃,未必为幻境所困,说不定他一见他,就又记得他了。


沁儿生来体弱,打小没离过药石。

兰生和孙氏为沁儿的病,不知访过多少医,求过多少方子。

方家一向人丁冷落,兰生不肯荒废家业,平日陪伴闺中不多。

有时忙过了二更天,在账房打个盹,深夜回到屋里,见孙氏怀里哄着啼哭的小女,悄悄垂泪,兰生就念起远在昆仑山修行的哥哥。

天墉城素谙生民疾苦,百年来医过不少顽症,也留下许多良方,想来寻常百姓家治不好的病,哥哥是有法子的。

可兄长亦是天墉城弟子之长,担着大任,兰生怕以家中琐事相烦,令他落下徇私之名,修行亦难免为尘俗所扰,几经斟酌,又耽搁下了。

孙氏知他心中所虑,也不曾多言。

有一回家书中,兰生说到几味药遍寻不得,陵越问起来,他才把沁儿的病隐约提了提。

恰逢天墉城入徒。

陵越掌文试,改好考校卷册,依各人所学,呈于诸位长老门下,又待武试毕,恪尽入徒之礼,才同掌教和师尊告假。

他向山中采来几株兰生信上说的药材,下山往琴川去了。

这一年,执剑一门依旧空落。


是秋初时节,陵越几年不过琴川,初见小侄女,她还未满月,一晃,已四岁了。

小丫头怕生,忸怩了三日,才半掩在孙氏身后,怯怯地唤了一声大伯。

沁儿夜中睡不稳,常于梦中行走,呓语连连。白日里受风惊悸,嬉耍过甚,入夜则浑身火烫,梦魇不绝。

陵越扶了脉,问过日常饮食,守在帘外静观一宿,天不亮,就背竹篓,去了北边山上,采好一篓草药,又从集上,撷回半枝桂圆干。

这当兄长的多年未归,一回来便是坐在檐下,捣药成汁,煎汤,滤出一小碗,尝过凉热,端在榻旁,一勺一勺喂沁儿喝。

沁儿怕苦,边呛边呕,咽下小半碗,向孙氏怀里抹起泪来,陵越又剥了桂圆干来哄。

兰生晾在屋中,左右插不上手,只说哥,看你周全的,像养过一个孩子似的。

陵越笑了笑,不答。

让这药苦了几日,沁儿梦话少了,却不进饮食,孙氏拗不过她,央兰生往老字号,包了几块极甜的点心,小丫头浅尝了一口,又不动了。

陵越只得一半行医,一半当厨,青菜鸡肉切了细丝,在冰糖酿的青梅汁里浸过,粳米调入山药泥,青砂小坛煨上大半日,煮成了鸡丝粥。

粥端上桌,便是说故事,大伯捉妖的故事,沁儿咽一口,他讲一句,一碗粥就这么见了底,故事才讲一半。

因说故事,小丫头也颇缠他,见天爬在膝上,攥住袖子,寸步不离。


沁儿的病一有起色,方府上下也尽是喜气。

逢集日,兰生挽了孙氏,陵越抱了沁儿,一家四口往街市上逛热闹。

这街,名为琴川大街。兰生同孙氏,是在这条街上初识的,打从有了沁儿,孙氏足不出户,两人好几年没来逛过。

兰生念及年来家道日兴,却还未给孙氏添过什么好东西,孙氏一身旧衣裳,还是出嫁时带过来的。

他想陪她,选绸缎,试胭脂,又怕车水马龙,惊了沁儿,就在街边与陵越分道,约好半个时辰,在河畔小凉亭相会。

琴川街巷,陵越尚不谙熟,信步走进一支小巷子,满街的喧声,刹那清静了。

这巷里车马不行,却也是一帘挨着一铺,人来人往。

沁儿看不懂繁华,搂着会说故事的大伯,一巷琳琅,自是皆不入眼。

却不知怎的,小丫头在陵越怀里一挣,一径往巷里头看,笑了。

陵越转眸一望,见是一方老宅檐外,一树未满的白海棠花下,有个手艺人支的小摊,摆的是竹草编的小兔小鸡小鸭。

陵越把沁儿向上抱了抱,紧了几步。

小摊的主人抬起头来,素衣乌发,明眸如洗。像是,等了好久。

陵越和百里屠苏,这一回遇上,是在秋水长云,红尘市井之中。

陵越一步一步轻踏过去。

沁儿一手扯了扯大伯衣襟,一手指着,引他看一只小竹篮。有头有尾,中空,是一只小鸭子竹篮。

主人提起小竹篮,挂在了沁儿手上。

陵越望了他一会,才问,怎么卖?

一文钱。他说。

陵越买下了小竹篮,沿小巷,往回走。

沁儿从未这样欢喜过。她伏在大伯肩上,手里捧着小竹篮,一直向屠苏望着。

离远了,她说,大伯,明天还来么,后天还来么。

陵越回了回身,记下了那一树白海棠花。他说来,以后,咱们每天都来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06 Apr 2015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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