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越苏】只影向谁去 7

前文都在这 ^^新年快乐!)

苏苏让父母领回了家。

林越回到教工宿舍,一个人躺在床上,怀里抱着苏苏的小熊抱枕,清醒了一夜。

抱枕是林越陪苏苏逛了一整条街选的,上头的小熊,和苏苏宿舍那只小熊布偶长得一模一样。

那天晚上,苏苏搂着小熊抱枕,林越搂着苏苏,给他讲导师沐子胤年轻的时候,和一个十几年的同窗,为了学问不和,在校报上打笔仗的故事。

林越说有一回沐子胤看了报纸,气得吃不下饭,冲到宿舍楼下,拉开弹弓,把同窗那屋的玻璃打破了。其实,他们住同屋。

苏苏躲在林越怀里闷笑了半天,他轻轻咬了咬他的衣襟问,师兄你说,你们沐大导师,会不会有点喜欢他同窗?

林越怔了一下,也笑了,他刮了刮苏苏的鼻子说,不许瞎想。我导师都结婚了。

那个同窗也结婚了?

黑暗里,林越沉默了一秒,说嗯,早就结婚了。

沐子胤和同窗的旧闻,后来成了苏苏盼望的睡前故事,可师兄总是讳莫如深的,得央他好一会,偶尔,还得亲一下脸,他才讲一小段。

也是从那时起,林越习惯了有一只小猫睡在身边,不会整夜失眠了。

有时候一觉醒来,看见天光渐亮里,小猫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,还有点纳闷,小猫是从哪来的?

有一天早上,林越忽然明白,这就是家了。

这个新年夜,家又成了宿舍。

林越记得,苏苏走时,回头望了他一眼,像个约定,为了这个约定,两个人分别后,都没给对方发信息。

林越没放下手机,他不时按亮它,看一眼,等它暗去,无言的,灭了。已经是凌晨四点,不知苏苏睡下没有。

见面时苏苏的父母很客气,他们说苏苏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。林越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,也许来不及回答。


天亮了。这个新年假期,有漫长的三天。日子还得过,只是,苏苏不在,有不在的过法。

林越回到研究所,把新年夜搁下的工作,又捡起来。一整年的研究成果综述,足以让他写上三天三夜,这样,时间就过得快一点。

他没写几个字,站在窗台的沙柳前,发了半天呆。

苏苏,是我不好。

林越打下了这行字,没有发送。毫无规划地喜欢一个人,在这一点上,他和苏苏同样幼稚。

你别想太多,先听爸妈的话。

他本来想这么写的,可又一想,让苏苏不听话的,不就是他自己么?

苏苏的林越,怎么能阵前倒戈?可是,他又怎么能为了守住这一阵,和苏苏的父母为敌?

这一天,有人从远方捐来几卷帛书,林越被临时调去帮工,启封,揭裱,除菌,用药水把字迹固定。开年第一天,博物馆静悄悄的,他一个人忙到晚上九点钟。

回了学校,才记起早饭中饭都没吃,顺路去了三食堂,顶灯白花花的,大厅空无一人,没有菜了,林越打了一份蒸饺,坐下来的时候,又看手机,一整天没有信息。

蒸饺已经冷了,没吃出是什么馅,离开时才发觉,回收餐盘的窗口换了。

林越想起,有了苏苏,就没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,一年多了。

偶尔在食堂打两个菜,但主菜一定是他亲手烧的。傍晚下了班,他切好菜,备好调料,站在灶台边,给红玉师母打电话,问烧菜秘笈。

红玉在画室,笔下挥挥洒洒,画的是飞天,念的是糖放几勺,醋放几勺,沐子胤听得不耐烦,抢过手机说,教你烧菜这么久,也不领苏苏来给你师母奉茶,挂了。

林越学了十几个菜,每晚烧一两个,可以两星期不重样,苏苏没课的时候,林越也教他。苏苏每每让他圈在怀里,就想入非非的,手把手跟他比划了几次,还是只会拌沙拉。

苏苏从没说过,他其实更喜欢搂在师兄腰上,探出头看他搅拌鸡蛋花,或者切土豆丝时认真的样子。

林越回到宿舍,把两个人这星期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,忽然想起其中还有短裤,又小心捞出来手洗。

苏苏初来时,画了值班表,就贴在小客厅的墙上,洗衣服、打扫屋子,一人一周。

林越惦着苏苏还在念书,有空不如忙功课,渐渐把他的值班任务一样一样剥夺了。

后来苏苏每周洗一次两人的短裤和袜子,值班表没有揭去,成了两个人在墙上涂涂写写的地方。


这夜,林越做了一个梦。

梦里,苏苏打来一个电话。他说,师兄,这个地方,离你有点远,不过你放心,千山万水,我一定要回去。

苏苏说得很平静,但林越知道,他在哭。

林越醒了,床灯忘了关,他抬手,在眼上挡了一会,坐起来,从枕头底下摸到手机,拾起来看,没有通话记录,没有信息。

他又把自己抛回床上,静了一会,打了一行字,发给苏苏。他说,苏苏我在,别怕。

林越打破了约定,这是午夜两点,苏苏应该睡了,就当是梦里发的。

苏苏没睡,但他没有回复,所以林越不知道,这个时候,苏苏真的在哭。

他只是在想他,胡思乱想。

苏苏想,一辈子遇见一个林越师兄,两辈子三辈子都不够过,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,他也再不会遇上什么人了。

他想这么回复师兄,可是他不敢,他怕林越以为,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。

苏苏看着师兄的信息,渐渐不哭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。

林越一直醒着,到了天明时分。

这天为帛书的事,又忙到夜晚。

第三天也是如此。


苏苏回来上课那天,母亲送他到校门前,说好了,晚上再来接他回家。

尹千商趁第一堂课还没开始,在阶梯教室门口站了一站,苏苏坐在七八排边上,一抬头就看见他了。

学生辅导员尹老师,冲白李苏苏眨了眨眼,转身走了。

苏苏以为看花了,愣了一会,忽然有点明白,他站起来,走出教室。

“有的人,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,让我早上七点在楼下等他,我还以为他琢磨出什么不得了的计划,结果,就做了个三明治。”

阶梯教室外的窗下,尹千商递给苏苏一个纸袋。

苏苏低头,朝纸袋里看。一只保温杯,好几层纸巾里裹着面包煎蛋。他把这个三明治拿出来,嗅了嗅,挨在颊边,暖和,还香喷喷的。他冲尹老师笑了,没说谢谢。

还是个孩子。尹千商望了望天。

“有什么要给我的?”

尹千商伸手。

苏苏一吓,他盯住他,迟疑了一会,慢慢从上衣口袋里,掏出一叠信纸,折得又厚又方正,小心递过去,尹千商一接住,他又往回扯了扯,终于,松开了手。

尹千商把这叠信纸扬起来,对着阳光掸了掸。

“能先给我看么?”

苏苏经不起这么一逗,向尹老师轻鞠了一躬,抱着他的保温杯和三明治,回去上课了。

保温杯里是白芸豆和莲子打的豆浆,面包煎蛋里是火腿、豌豆、笋丁,和有点甜味的辣椒酱。

平时,苏苏早上有课,不肯起床的时候,林越的豆浆和三明治就好像闹钟。林越一到研究所,先给家里打个电话,听见苏苏懒洋洋的答应,就和他说面包煎蛋里有什么菜,小猫马上精神百倍。

新年第一堂课,苏苏守在师兄做的早餐旁边,心不在焉了一个上午。


那天傍晚,教室空了,尹千商倒骑在椅子上,把苏苏的信,沿光滑的课桌,轻描淡写向林越推了过去。

林越抬手,按住了,却没打开。

正是日落时分,课桌在窗下,夕光斜照在白纸上,谜一样安静。

“怕了?”

“嗯。”林越沉默了好久,才应了一声。

他没想到,苏苏写了一封长信。他想那上边是不是有让他不舍得看,不敢看的话。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,又似乎想了很多很多。

“怕什么?”

林越心里乱了一会,半开玩笑地说:“怕苏苏以后遇到的人,没有林越好。”

尹千商支住下巴,煞有介事把他打量了一下,问:“你就不怕,他以后遇到的人,比你还好?”

“不会吧。”林越一脸大言不惭。

尹千商有点懒得理他,站起来,往外走了几步,又想起什么,停下来,转过身。

“白色戒指是你给的?”

林越点头。

“他还没摘。”

尹千商说完,大步走出空教室,没再回头。

林越独自静了一下,拾起那叠信纸,抚了抚折痕,在夕阳落去之前,他想得比十年更远。

他怕别人为苏苏选的路,没有苏苏自己选的好。怕苏苏那么努力,却得不到回报,开心的伤心的,从此无人过问。他怕苏苏一个人走了很远,很远之后,有一天会突如其来地想起他,想起岁月里的苏苏和林越,他更怕,他想不起他们。

他从来没有像这样,迫切地想看一看苏苏的未来是什么样,想林越也在那里,该有多好。

窗上还有几缕余晖,林越把信揭开,看了一行,忍不住笑了,心疼的,舍不得再往下看,他把信折好,起身走了出去。

苏苏把信写成了日记,不对,是时分记。纸上的字深浅不一,东一句西一句,像是他一想起给林越发信息,就在纸上,这么记下一条。

1月1日
00:43 师兄,我回来了。一路上爸妈都没说什么。
01:15 爸妈房间的灯还在亮,也许在谈我们的事。有点担心。
03:26 师兄你放心,我一定会有办法让他们答应的。
04:01 师兄,我想你了。

林越回到宿舍,在书桌旁坐下来,把信展平,铺开,有十几页,几乎一小时一条。

有的很长,尤其是每天睡前那条,像趴在床灯下写的,好多字,有点潦草,有点纠结,一句比一句伤心,伤心得不知所云,一下子又说没事了,困了,让师兄宽心,说他会长大,会保护师兄,还要和师兄一起走很远的路。一直写到不知所终,也许是太困,睡去了。

有的很短,只有两个字,师兄。是半夜写的,半梦半醒,字迹歪歪扭扭。

仿佛又回到初和林越同住那会,夜里梦里,苏苏总是在叫师兄,师兄,他一个劲往林越怀里躲,只怕一睡过去,师兄就把他忘了。

1月3日
15:30 今天逛街的时候,妈问起了师兄的事。我记得师兄说过,你没有母亲,父亲长年旅居国外,我这么和她说了,再说不上来别的。我对师兄的一切,原来一无所知。你的爸妈不在身边,小时候是怎么过的?有没有人给你做饭、送你上学?想他们了,会不会哭?
我喜欢的,原来是一个我从未过问的师兄,止不住想念,却从未真正关心过的师兄。
21:22 爸妈散步去了。每晚,都挽手去散一会步,只有他们俩,从不带我,从记事起就没变过,以前我很好奇,他们散步时说什么,说我的坏话么?这几天很怕,怕他们回来时开门的声音,好像要宣判什么似的。
师兄,以后,我们也去散步,好么?每晚都去,直到我们老了,走不动了。
不对,好像师兄会比我先走不动,那我背你去散步,直到我也走不动了,好不好?
我这么说,师兄会不会生气?

这已是信的最末一页了。


天亮时,林越依旧做好三明治,打好豆浆,让尹千商带给苏苏。面包煎蛋里是火腿玉米香菇。

傍晚,同一间教室,同一个座位,尹千商又带回苏苏的信,交给林越。

这么过了几天,尹千商说林越你别玩了,再这样下去,人家都以为苏苏跟我了,多不好。

林越看着他,没有答话。

苏苏的父母没下什么通牒,甚至没和苏苏谈过什么,苏苏的信写得一天比一天话少,有时候只有满页的师兄,师兄,师兄。

林越在想,他可不可以自不量力,主动和苏苏的父母谈谈。

绸缪了千百种措辞,都终于缄默不语,他怕任何一句不恰当的话,一个词,一个字,左右他们对这段关系的理解。

他又开始了不断给苏苏写信,再不停划去、揉皱的自我折磨,从日落,至深夜,常常是几页说不完的话,到早上只余下两个字,想你。

连这两个字,他也不敢让尹千商带去,他知道苏苏想他,他不能让苏苏知道他也想他,那样,会让苏苏腹背受敌。

林越就这么困在原地,一筹莫展。


僵持不是太久,有天夜里,苏苏发来一条信息,言简意赅。

爸问了你的电话号码,我告诉他了。

手机屏幕一亮,林越就醒了。他回复了一个字,好。

爸,55岁,7月出生,白族。
文学系,毕业论文写的是九叶诗派的穆旦。
编辑,写诗,写诗论,有一个常用的笔名,叫柏舟。

苏苏又连发三条,林越才反应过来,这是在给他“补课”。

他想苏苏长大以后,成为什么样的人?林越问。

白,是白居易。李,是李商隐。苏苏,是妈妈的姓。

我明白了。林越说。

他们终于未说出一字想念,半句喜欢,彼此简单交待一下,就晚安了。

那夜,隔了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,两个人都睡得很安稳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19 Feb 2015
 
热度(77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 若歌诗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