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越苏】君应有语(下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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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注:下篇不是最终篇,后边还有结局篇,反转篇,不是故意忽悠,都是因为某个情节不小心写多了XD)

陵越把一编残简,从午后看到黄昏,并未悟得一字真意。风过空阶,阁门曳然一响,他只以为是屠苏回来了,抬头望去,小院里却仍旧空落落的。

他一直惦念屠苏去追玉泱时,匆匆望他那一眼,那么无嗔无喜,一瞬而过,他却明白,屠苏是伤心了。

待上灯时候,陵越又向槛前,扶门立到了山月当空,想是玉泱缠住屠苏,不许走了,终于一叹,阖上门。

忆起那一年昆仑顶,伽罗峰,屠苏十六岁,红莲花开。

他还记得么?

伽罗峰长冬无夏,红莲十二年为一季,在山中开落了千年,那是天墉城的庇佑之花。逢花开时,就有弟子上山,升五色幡,点长明灯,守七个日夜。

那年,师兄去守红莲,屠苏在后山,数时辰,等他回来。那正是少年的身子初初长成,日里无时不念师兄,于是夜里有了梦,梦见师兄把他拥在榻上,吻他,抚他,还……

屠苏从小与师兄亲近,彼此的身子早看过了,相拥而眠更不在话下,梦里那般厮磨,却是从未有过,让他又惊又怕,还有一点,喜欢。

那夜屠苏用锦被,把身子裹成一只茧,蜷在床榻深处,睁大眼睛,不寐,不动,大气都不敢喘一口,只恐一个晃神,那梦再回来缠他。

这么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,天色才微明了。那已是师兄上山第六日,屠苏却等不及,草草换了衣裳,早课也不去,直往山上一径的跑。

这昆仑山上昼风夜雪,冰如犬牙,石如刀戟,封住上山的路,屠苏走了半日,未见伽罗峰,却已跌了七八回。

那时陵越正在雪上,向莲独坐,落簪,解佩,长发如飞鸟,法衣如乱云,把真言默诵了千百回,却从未有一刻放下心事,风来时,只听见有人唤,师兄。

他蓦地抬眼,起身,向冰封了下山的石阶,狂奔而去。

一场雪,竟有这么远。

陵越走了半日,见到屠苏时,已是暮光将尽。

屠苏半卧在雪里,似是站不起来了,抬头看见师兄,欢喜的力气都没有,倒也并无一丝委屈,好像他知他定会来,好像,他已在大雪里,等了他一千年。

陵越走过去,不问缘由,把屠苏横抱了,提了一口气,几个起落,就回到峰顶。

峰上有间小木屋。衣裳浸过雪,炉火一暖,便是浑身湿透,陵越褪了屠苏的衣衫,晾在火上,又把帕子蘸了新雪,来敷他身上的伤。

一时冰凉,一时生疼,屠苏却只望定了师兄,一声不吭,脸颊给炉火映得,暖如桃花,身子裹在一袭月牙白的狐裘里,未着寸缕,青白的肤上,不时有伤红。

敷过伤处,陵越见屠苏困了,把狐裘掖好,又抚在他额上,还好,并未染了伤风。

他心里乱,也不曾问屠苏,上山是为了什么。一转身,才走出一步,谁知屠苏欠身来拽他腕子,伤又牵扯得疼,失了平衡,从床上跌下来,让陵越急忙俯身一捞,落入怀中。

屠苏八九岁,十四五岁的时候,也不是没离过他,一别十几日,月余也有过,他纵是不舍,也绝不缠他,想他,却也说不出口,今夜这是怎么了。自己,又是怎么了。

陵越把屠苏抱回床上,拂袖熄了桌上灯烛,同他相拥而卧,两人相看着,却不说话,一室炉火明灭,时有山风来叩门,门外,雪落无声。

“又和陵端他们怄气了?”

屠苏摇头。

“那是怎么?”

“屠苏,梦见了师兄。”

他终于开口说话,声音竟是哑的。陵越抬手,拂开屠苏颊边乱发,捧着他的脸,端详一回,明暗不定里,屠苏脸红了,陵越听懂了他的话。

“是个美梦么?”

许久,屠苏轻轻点了点头。陵越觉得有水,在掌心里淌过去。

“那为什么哭了?”

这一问,泪竟是止不住了。陵越把屠苏搂在心口,屠苏咬在他衣襟上,压住哽咽,陵越心里,开始一抽一抽地疼。

“屠苏,欢迎长大。”

“师兄,也会梦见我么?”

“会,上山以后,每一夜,都梦见你。”

屠苏就那么不出声地,一直哭,一直哭,把陵越的衣襟打湿了。那是第一次,陵越不知怎么把他哄好。

雪仍在下,不知下了多久。

屠苏倦了,止住泪,他不知师兄一直低头望他,他一抬头,师兄的吻就印在他唇上。

那时,陵越尚不谙此中滋味,屠苏亦不懂阖眸,只紧搂了他的颈子。

半明半昧的光中,小小的身子掩在狐裘里,像雪下一泓暖春的水。陵越记得屠苏每一处伤,他把红的,吻成了花,疼的,抚成了烫,哽咽,消磨成了低喘,还有呢喃。

那夜,雪原上传来花开的消息,伽罗峰顶,一时漾满了暗香。那香气挟风裹雪,也飞入小木屋里。

唇齿相缠间,息息都是清苦的香味,好像陵越拥在怀中的,就是那一朵红莲,好像他日夜修持,为的,也不过是等他这一夕初绽。

第二天早上,陵越把屠苏用一方小毯裹得严严的,抱出了小木屋,去看红莲。

茫茫大雪里小小的一朵,红灿如灯,把雪都照化了,晃得屠苏睁不开眼睛,他想近些看,一个劲吵师兄放他下来,陵越一味逗他,只说不放,新媳妇不抱着,跑了怎么办。

陵越当然记得,屠苏十六岁,已是他的妻子。

转眼,又是一季红莲花将开了。

二更过了,陵越在明心堂,把看过的旧籍拾在一处,未看的掸去轻尘,压上案头。忽听小院响起足音,他停下动作。

那步声停在阶上,迟疑了一会,终于没再前行。陵越起身,走过去为他开门。

“师兄,是屠苏不好。”

陵越一时止住步子,无言答他,屠苏把他想的话说了。

“也许,是屠苏太喜欢师兄了罢。玉泱那样叫我,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”

“我忘了师兄如今已是天墉城掌教。”

屠苏如是说。

不是忘了,他是不喜欢这个天墉城掌教,当师兄的心里怎会不明白。陵越终究未答他一字。

只因白天郁郁的,入了夜,心口即觉得闷,这时急火上来,话还未出口,先起了一阵咳嗽,他怕屠苏听见,以帕子掩了口,把这咳生压下去。

“我偶尔会想念,以前的师兄,是还未当上掌教的师兄,是还未有玉泱,只有我一个人的师兄。”

有的话,师兄若看着他,他就说不出口。

“也愿那时的屠苏,能长留在师兄心里。”

屠苏转身,走出两步,又怕师兄当他是使小性子,说的气话,回身,望阁门上半昏的窗纸站了一会。

“师兄执掌门派,有很多身不由己,屠苏以后,不会再令师兄为难了。”

心里是不肯和师兄使气任性的,可这句话一说完,竟又真有了几分两相决绝之意,屠苏怕这么说下去,不但说不明白,反倒更让师兄伤心。

又一想起,从此之后,和师兄再不似先前那般无隙,心中多少嗔痴念想,也不得不就此了断,一时心灰意冷,大步走出小院去了。

 

屠苏没再留住过明心堂,他仍是入夜时,端了药来看陵越,两人都没什么话说,他只在案前调一回墨,看陵越把药喝完,就离开。

有时陵越咳得狠了,他也忍不住劝。

“掌门师兄的伤,若再不闭关调养,整日为这些俗务所扰,怕是要落下病根的。”

“只是伤了风,不打紧。”

他叫他掌门师兄。

师兄不听他劝,他只好出了阁门,就在阶上坐着,一夜一夜守着师兄,听他在阁中不时咳嗽。有时不咳了,想是师兄已然睡下,他抱膝小憩片刻,醒了,又总有寒衣披在身上。

有一回夜将尽时,屠苏醒来,见陵越给他披了衣裳,并不回阁中,就坐在他身畔阶上,望着他。他把衣裳取下,覆在师兄肩头,想是师兄有什么话,也不知他等了多久。

又坐了一会,陵越才忽然开口。

“是师兄不好,让你有实无名,委屈了这么多年。”

“我不委屈。掌门师兄的师弟,就是最大的名分。”

“屠苏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

屠苏低头不语。

“我受伤这几个月,灵力散去不少,这么下去,过个三年五载,怕是会散尽。就算性命无虞,也不能再保护天墉城了,我想尽快,把你扶上执剑长老之位。”

陵越见屠苏惊看着他,就把他的手,轻握过来,放在自己膝上,像小时候那般,拇指在他掌心,摩挲着。

“天墉城历代执剑长老莫不是光风霁月,你也长大了,若是,我沉溺一己之私,当真让你做了玉泱的师娘,教这天墉城上下人尽皆知,等有一天我不在了,我怕你难以自处。”

“师兄若不在了,我也就不在了。”

屠苏说得没有半分转圜余地,陵越因他杳无音信了几年,这话听了,只觉字字惊心。

“你这是什么话。”

“心里话。”

“说不在就不在,我白养你这么大。”

这一牵扯,把那一别七八年的心结,也一并牵疼了。

“我不当执剑长老了,师兄也不必伤神,好生养伤,灵力兴许就回来了。”

屠苏自知说错了话,沉默半晌,起身在师兄膝前半跪了,仰看着他,回了一句。陵越望了他一会,终是力不从心地一叹。

“执剑长老之位,你走之前,可是说好的。”

“师兄在伽罗峰上和我说好的,不是也变卦了。”

他还是孩子气,陵越径自站起来,向阁中走去。阖上门之前,只留了一句话。

“你把我今日说的想明白了,再说你的。想不明白,以后,就不许来明心堂了。”

—未完待续—

11 Oct 2014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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