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越苏】君应有语(中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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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不知为什么写成了幼儿读物=。=)

掌门师兄疗伤时,就将玉泱交予芙蕖照拂,后来又因修书,无暇旁顾,玉泱在芙蕖身边留得久了,她待他,竟比灵犀还像嫡传的徒儿。

玉泱初上山有一阵子,和屠苏小时候一个样,总是生病,芙蕖念他身子骨弱,管教也不如掌门师兄严厉。

他一来,芙蕖房里就多了一张打坐的小床,一方习字的小案,玉泱寝卧、膳食都不与别的弟子一处。

每至清晨,灵犀在阶下练剑了,芙蕖才唤玉泱起来,盥沐,更衣,束发,一样一样亲手教他,倒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一般。

这一日五更过了,芙蕖坐听灵犀挥剑的风鸣,共檐下融雪泠泠打在阑上,看玉泱把最后一口粥咽下,取来帕子拭他嘴角的粥渍。

冷不防这小人扑上来,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,像只小麻雀。

芙蕖打小一处玩的都是师兄弟,说话行事不拘小节,女儿家心事自是无人知亦无人问的,头一回遇上这等没遮拦的举止,她心知是孩提不经事,却也赧得微红了脸。

“玉泱,这是谁教你的?”

“是师父。玉泱看见的,师父亲了屠苏哥哥。”

此言一出,芙蕖把半口茶呛在喉咙里,直捂心口咳嗽。

“这可不能乱学,师父那是喜欢屠苏哥哥,才亲他的。”

“师父也喜欢芙蕖姑姑,他都没亲过你。”

芙蕖一愣,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,在玉泱白馒头似的小脸上捏了一把。

“因为芙蕖是姑姑,屠苏是师娘呀。”

玉泱盯住芙蕖,一脸认真的想也想不明白。

芙蕖也不同他多讲,牵了小手来到堂中。阁门一启,灵犀一套剑法恰巧练完,他把长剑挽起,气息沉住,敛神向阶前临风一立,执剑俯身一礼,道了声给师父请安。

芙蕖点头。两个小人悄然相看一眼,彼此笑了。

这灵犀的性子,就像水一样,但凡师父喜欢的,他都捧在手心里,芙蕖这般偏宠玉泱,他也从不怨恨。芙蕖看在眼里,松开了手,轻推了玉泱一把。

“灵犀,领你师弟上早课去。”

芙蕖倚在廊下望了一会,无端就忆起好多年前,也有那么两个人,似这般言笑晏晏携手而去,那时,她也不过是个小小姑娘。

记得那两人走远时蓦然回头,向她笑了,二十年的同门缘分,都宛在那一笑里,一去,就不再回返。

 

屠苏回来月余,并未住过后山那所旧居,小书阁也没怎么住过。他除了练剑,就是在明心堂,陪掌门师兄点阅旧籍。

陈书故纸里寻得一言半语,有关乎天墉百年往事,或早已失传的剑法,便折上这一页,留待掌门师兄修撰时拣选之用。

陵越怕他荒废修行,本来不许他分忧,但屠苏磨一回墨,温一壶茶,总有藉口留在他身侧。这一别多年乍一回来,当师兄的也是千万不舍,索性甘之如饴,不再催他回后山了。

每每午夜梦回,若枕畔无人,倒还习以为常,起身转过画屏,见了屠苏在案旁灯下观书,却觉恍如隔世。

待到将信将疑搂他在怀里,又怕是做梦,又怕他跑了,少不得连哄带吓一番逼问。

“说,是谁派你来的?竟敢深更半夜,乱我修行。”

“我不说,反正师兄撵我不走。”

屠苏仿佛又是少不更事,旦暮不离师兄左右,烦他,恼他,千方百计令他伤心,更让他喜欢。

可屠苏心里明白,师兄待他和从前不同。

师兄疼他,夜半无人时,仍许他枕在膝上,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说些孩子气的话,仍共他一床暖被执手入梦,只是谨守一线分寸,绝不逾越,似有什么心事,再不能同他说。

屠苏不能问,怕把这点默契问破了,徒添生分。

分别的时光,在彼此心里留下痕迹,似这般至深至浅,至亲至疏,也许就是岁月之隔。

陵越的伤,一时好一时不好,有天夜里无心说了句冷,那是冬去春来,屠苏阖上窗,见炉火正青里透红,才知他是内伤发作。

师兄静坐调息,他在炉边,把手焐热了,向床下倚着,握住师兄的手,那手心冰凉的,怎么也温不暖,怕是伤处在疼。

屠苏心中不安,天一亮回了后山,把师尊远游之前留下的,收敛气血的伤药找来,又添了几件寒衣。

捧出廊外,恰见半山上绽了几枝桃花,半树余雪,半树烟霞,有个小人在树下仰头,望入了迷。是玉泱。

屠苏放下手中衣物,行到崖下,轻身一跃,抬手折了一枝,旋落下来,一时衣发纷飞,桃花纷下如红雨,洒了一肩。

他把那枝桃花递与玉泱,小人捧在手里,看了又看,喜欢得不得了,好一会才仰起头,冲他笑了。

“谢谢师娘。”

“玉泱,叫我什么?”

“师娘。师父亲了你,你就是我师娘了。”

屠苏愣了一会,蹲下身来,望着玉泱,摸了摸他的头。

“师娘,我以后都叫你师娘,好么?”

“那你答应我,不能在别的弟子和长老面前这么叫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别人都没有师娘,就玉泱有,让他们听见,会伤心的。”

“可是,他们有师弟,还有师妹,玉泱都没有。”

玉泱低头看着桃花,说话间分明委屈了。

屠苏听了,心头一揪,把小人揽过来,拥在怀里。

天墉城弟子千百,纵然都称师兄师弟,不是同一个师父教的,终归疏远了些。

又念及,陵越当时没了百里屠苏,天墉城上下,更无一人不是师弟,却也终于成了天墉城上下,独一个没有师弟的师兄。

玉泱眉心的红记,烫在屠苏颊上,灼得屠苏心里惴惴地疼,他却不知这疼,是为了哪个。

 

后来屠苏有空,就去后山看玉泱,叫上阿翔,陪玉泱练一会剑,吹叶子给他听,把下山时见过的,孩子们的把戏都教与他,放风筝,打陀螺。

他把小时候师兄待他的好,一样一样拾掇起来待玉泱,不知怎么哄他开心才好。

陵越和芙蕖平日里把这小人揽护得太周全了,别的长老门下弟子都不敢同他亲近,竟是从没有一个人,如屠苏这般又教他剑,又和他玩。

玉泱从未如此惦着一个人,等屠苏来的时候,怀里像揣了一只小鹿,他若要离开,须得让玉泱爬到膝上坐一会,摸摸他青青的长发,说几句悄悄话才肯放。

玉泱说师父让他又爱又怕,总是不知做了什么事、说了什么话,就让师父伤了心,若师父像师娘这样好,就好了。

 

陵越的伤又反复了几回,想是这伤落下那一时,心有旁骛,不曾安心调养,修书以来,更是心血相耗,如此这般,冰火交煎所致。

他不愿屠苏守在身畔,怕他看出什么端倪,可屠苏不在,他又心神不宁的,胡思乱想了许多生生死死之事。

修行之人,于身于命,本来很是淡泊,这样千头万绪,也真应了那一句因爱而忧,由爱生怖。

长夜无眠,向枕边人的睡颜望着,他越沉静,他越不安,好像这一方床榻,是沧海中的一叶小舟,生怕守他不住,又或是,守他不久,生怕惊涛骇浪来时,他挡不及,把他的美梦惊破了。

屠苏睡得轻,有时觉来问他怎么了,他也只是吻他,却不答。屠苏以为那伤又在作怪,纵是依着师兄的话,阖上眸子,也是听着师兄的浅息直到天明。

这两人一夜一夜各怀心事,两相无话,却都睡不稳。

 

阿翔随玉泱去了早课,不少弟子已等在殿前,平素见了玉泱,就三两成群地避开,灵犀也不免随他一处受冷落。

这天见阿翔站在玉泱肩上,一人一鸟威风凛凛的,竟都纷纷围上来问这问那,又是稀罕,又是羡慕。

玉泱心里不知有多得意,下了早课就往明心堂飞奔,口里一声声唤师娘,师娘。

明心堂前,以往都有弟子值守,屠苏一回来,年长一些的弟子,知他与掌门师兄之间一段缘故,怕有谁不明就里的,传出什么闲言碎语,遂暗中将守卫的弟子遣散了。

堂下阶前这会正清静,玉泱往里一闯,青石上,古树间,惊飞不少鸟雀。

掌门师兄在案前落笔,屠苏在案旁,把手中几页残卷,一句一句念与他听,两人身边堆满了旧籍,让玉泱这一唤,一齐抬头望过来。

玉泱方才觉得失了礼数,迈过门槛的步子立时刹住。又小小声唤了一句师娘,是求救,岂料,屠苏也是一脸措手不及。

“玉泱,不许胡闹。这是师叔。”

师父抬起的眸子,极清明,极好看,只是,一点笑意也没有。

“可是,师叔不是师娘么?”

“师叔是师父的师弟,师娘是师父的妻子,怎么会一样?”

“可是,芙蕖姑姑不是这样说。”

“师父也会这样对芙蕖姑姑说的。”

从小,师父同玉泱说话,都是问可好,可愿,记忆中,似是从未这般决绝过,仍是温言浅语,可玉泱莫名觉得,师父生了气。

“玉泱不要师叔,玉泱要师娘。”

玉泱一泪,转身跑出明心堂。

这师父教徒儿,不容旁人多说半句,一时屠苏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,匆匆望了陵越一眼,起身唤了声玉泱,就追出堂外。

小人一边抹泪,一边拼命跑,屠苏追得上他,却拽不住,直追到后山,玉泱累了,抱在一树梧桐下,不住哽咽。

屠苏扶着小小的肩膀,让玉泱转过来,向着他。

“有什么好伤心的,我不是在这么?”

玉泱好半天才抬头,不知是不是看花了,他觉得师娘,不,师叔眸子里,也那么伤心,一时吓得不敢再哭了。

“师父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师娘?”

“师父是怕,玉泱有了师娘,觉得比别的弟子厉害,就不好好练剑了。”

屠苏蹲在玉泱面前,拭了拭他颊边的泪。

“玉泱好好练剑,你还当我师娘好不好?”

屠苏望了玉泱一会,他眸中犹如山间雪后,渐涌起烟岚,瞬了一瞬,又散去无踪,一目春水,尽归明媚,那么好看,玉泱后来一直记得。

“玉泱,不能不听师父的话。”

“那等玉泱长大了,你能当玉泱的新娘子么?”

“我喜欢像师父那么厉害的人,玉泱的剑练得和师父一样厉害了,我就当玉泱的新娘子,好么?”

“好。”

玉泱和屠苏拉了拉勾,就破涕为笑了。

—未完待续—

06 Oct 2014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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